《風櫃來的人》的背後意義

    《風櫃來的人》這部電影有幾個層面可以探討,一個是我們對於國片懷舊的感覺,一般來講,新銳的國片電影都是以《光陰的故事》、《兒子的大玩偶》為起點來談國片,但是我們從這一部開始談起,第二個是我們要從這部電影去追溯某一種前輩的精神,所謂前輩的精神指的是從世界的前輩角度來看,第三個是影片所留下來的記憶景觀,美麗島的時代是現代年輕人不可能有機會經歷的時代,在美麗島事件之後的四年,我們看到高雄的景觀,看到的是二十七年前的高雄,一切是那麼的雜亂,而導演在雜亂的市區景觀裡,塑造了一個世外桃源。

    我們從第一點來看這部新銳台灣電影它所占的地位,以及它所代表的意義。二十七年前,那是台灣新電影剛開始起步的時期,所以這部電影還帶有一種很清澀的味道,包括裡面的演員,這部電影也是侯孝賢之後電影風格的啟蒙之作,立下了他成為革新電影語言的大導演的基礎,這個意義不單單影響了台灣,也影響了世界的電影語言的革新,所以那時候西方國家,尤其是法國,特別重視侯孝賢電影的理由就在這裡。

    當時台灣電影的環境有兩組勢力,一組是從外國讀電影留學回來的,他們多是加入了製片的行列,這一批人在一九八零年代開花結果,另外一批是從過去的學徒制度來的,而從學徒制度來的又有兩種,一種是沒有相關知識背景,只靠二、三零年的學徒經歷磨練起來的,而另一種是有讀大學電影系的,像侯孝賢就是一個最典型的代表,他畢業之後跟過很多導演,其中跟李行最久,李行的徒弟最少也有一、二十個,而侯孝賢是裡面最不一樣的,因為當時這些學徒出來拍的電影都變成一個小李行。侯孝賢出來自己當導演的時候,他碰到了一個很好的攝影師陳坤厚,也就是《風櫃來的人》的攝影指導,陳坤厚在這部電影之前拍過《小畢的故事》、《我踏浪而來》這些電影,而這些都是瓊瑤的電影轉型過來的,侯孝賢的第一部電影《俏如彩蝶飛飛飛》,從這個片名一聽就知道是瓊瑤式的,但是拍法不一樣,所以一部好電影不在於題材,而是在於拍法,這剛好是法國新浪潮運動主張的一個很重要的觀念,一部電影就算是一個俗爛的愛情故事,可以拍成好看的電影,就在於他們的影像風格不一樣。在侯孝賢拍《兒子的大玩偶》的時候,因為侯孝賢有過長時間的學徒經驗,還有他已經拍出了屬於自己的電影,而另外三個導演從來沒有拍過電影,所以當時中影希望他能夠協助新導演來拍這些電影,而那部電影比《光陰的故事》更往前躍進了一步,賣座更好,口碑更佳,於是中影就訂了一個政策,每年要培養四個新的導演,結果到了第三次就失敗了,所以侯孝賢這部電影是一個台灣新電影的啟蒙之作,而不是《兒子的大玩偶》和《光陰的故事》。 

《風櫃來的人》的敘事手法

    《風櫃來的人》讓我們最有感覺的就是它的韻律,還有他所使用的配樂,這是侯孝賢第一次在國片上使用古典音樂,加上畫面的構圖,這些東西造成這部電影有很突出的風格,所以侯孝賢之後就越來越大膽,他在這部電影之後拍《童年往事》、《戀戀風塵》、《冬冬的假期》,到《悲情城市》達到一個高峰,該片更在威尼斯影展上得到了最佳影片,侯孝賢的名聲在西方影壇上開始響亮起來,後來李安的《喜宴》也在柏林影展得到大獎,一九九四年侯孝賢的《戲夢人生》再得到坎城影展的最佳評審獎,這些優秀的電影促使台灣電影登上國際舞台,也讓全世界認識了台灣的電影。

    《風櫃來的人》是在一九八三年的時候,以一個不同以往的新拍法而拍成的新電影,在這裡有幾個特點我們可以來探討,第一個是這部電影的故事編寫方式跟過去完全不一樣,它沒有太多衝突轉折的情節,它就只是敘述幾個年輕人從風櫃來到高雄謀生,到了高雄面對大都會的景觀,卻不知道該怎麼辦,就這麼一個簡單的故事。第二個是說故事的方法,過去在探討法國新浪潮運動的時候,當時楚浮就講過:「未來的電影不講故事,它講感覺,就像一篇日記的告白。」,就像電影《歧路》、《四百擊》,所以《風櫃來的人》在當時所展現的是跟過去國片不一樣的說故事方法,到了二零零零年蔡明亮的《你那邊幾點》、《天邊一朵雲》,蔡明亮就說:「我不講故事,我也不講感覺,我講我的世界觀和哲學觀。」,蔡明亮的電影講他對世界恐懼的感覺,在此我們發現到台灣電影一步一步在進步,這幾乎是由《風櫃來的人》帶領著這一批新國片走向極限的方向,而只要研究電影歷史或是法國電影的人,就會發現這些都是受法國新浪潮運動影響,所有的風格都在裡面,包括講故事的風格,用日記的方式來告白,拍攝手法也不再跟隨過去一板一眼的剪接方式來講述我要講的東西,而是用長鏡頭寫實主義的手法來展現。

    侯孝賢在使用鏡頭方面,看不出他是跟李行出來的,這部電影有兩個長鏡頭是最精彩的,一個是運用攝影機的運動,另一個是深焦鏡頭,我們看到它的場景是一個雙層樓,而且有欄杆,這非常適合攝影機的運作,所以它有兩種攝影機運動的手法,一個是橫拍,一個是升降攝影,而這種拍法就比剪接精彩多了,而另一個深焦鏡頭,從鈕承澤住的地方看到對面林秀玲的住所,這是一個很棒的深焦鏡頭,而深焦鏡頭會產生前景和後景,你把景深拉深的時候,前景跟後景就形成一種對比的關係,我們知道鈕承澤在電影裡暗戀林秀玲,他對她的感情與日俱增,而林秀玲她跟他男朋友的問題,還有工作環境的問題,從這裡的深焦鏡頭也可以看到一種心境的對比,它能夠帶出當事人一種心境的反應,如果是用剪接的話就達不到這個效果。電影場景的感覺也非常好,把人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,心裡的一種懸疑感和不安定,恰好反應出這些青少年在他們的成長過程裡,感受到人生沒有歸屬感,很強烈的表現出來。深焦鏡頭後來在《戲夢人生》裡也有很多,所以在侯孝賢的電影裡很多都是利用這個手法,來展現很豐富的意象和情感。

青少年

    第三個是很多導演常常會把自己的童年和青少年的經驗放到故事裡,就像《童年往事》裡的青少年一天到晚都在打架,我想侯孝賢年輕的時候也是,而且這個打架的風格在這部電影裡達到另一個層次,也就是長鏡頭的打架風格,電影裡張純芳拿菜刀丟過去的時候,是沒有剪接的,在過去的電影沒有人會這樣拍,過去的方式就是武俠片的拍法,最少要分一、二十個鏡頭來拍,但看起來就會像個武俠片,所以就不剪接,這是當時新銳導演最喜歡用的手法,而侯孝賢是一個創始者,也因為他擅於運用長鏡頭,所以他所有的打鬥鏡頭看起來都栩栩如生。

    《光陰的故事》也是在講青少年成長的過程,還有楊德昌的《指望》講的是一個國中少女長大的故事,這些都是人生裡面成長過程一個焦躁不安的階段,這經常是電影很好的題材,《風櫃來的人》這些主角高中可能沒有畢業就被退學了,而在等當兵的階段,每天無所事事,到處遊蕩,結交了一些狐群狗黨後,就會打架鬧事,一打架就鬧到警察局,這些青少年身上的精力無處發洩,又焦躁不安,但是他們又很單純,於是就來到了高雄,也是讓他們磨練成長的大都會,一個大染缸,他們在這裡經歷了大都市人不和善的一面,因為沒有一技之長,只能在工廠做工,這樣也根本不可能達到人生的目的,而最大的挫折就是情感上的挫折,鈕承澤追林秀玲到最後顯然是失敗了,這對鈕承澤來講是一個很大的人生挫折,包括他的人際關係,他跟最要好的朋友之間的感情,都不是那麼穩定,所以他就對人生很迷惑,而這部電影最大的特點就是它是一部成長的電影,是一個成長的紀錄。

    文學作品裡也有很多是在講成長的過程,就像赫賽的小說,他比較偏向於心靈的追求,電影裡鈕承澤這個角色也是注重在心靈方面,而赫賽的小說其實跟電影滿類似的,他們為什麼在追求的過程裡老是有很多挫折,不了解人生就是這麼回事,也慢慢去接受人生的挫折,而這部電影最精彩的地方就是他不告訴你結局怎麼樣,就在這邊中斷,所以青少年的成長過程,我們應該要加以體會,紓導他們走向正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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